心理导读:假如希特勒没有这种可怕的能耐,不曾把集体潜意识之中最可畏的原型集结在他自己和那些不幸而追随他的人们身上,他的兴起不可能那么快,他的政权也不可能维持那么久。希特勒能够随意进出界限状态,他大权在握却完全背弃相对的道德责任,两种特质集于一身的结果是,只凭一个人就可以为害全世界。 ---www.tspsy.com

希特勒的另一面:德国独裁者的早期画作
过往的大事,战争与革命、文化运动与社会改革、经济与政治的危机,历史学家只从理性的原因上探讨其始末,是不够周到的。这只是片面的观点,因为它漏掉了其中涉及的潜意识的与生物性的因素。历史乃是集体的作用力透过个人运作而酿成的,这些个人凭地位、才干、群众魅力而突出于他人之上。其中又以心理本质就能安于界限状态的人的影响力特别大。这些人可能是先知、预言家、独裁者、煽动者,是有本领感动百万群众的神话创造者。他们呼风唤雨似的魔力强到可以持续千年以上不衰,驱使庞大群众走向大善或大恶。
是摩西、耶稣、佛陀、穆罕默德、甘地也罢,是希特勒、列宁、墨索里尼、成吉思汗也罢,他们都超越了单纯个人的处境地位,能把原型的作用力灌输到包围着他们的群众身上。这些都是历史叙事之中的“巨大个人”(Great Individuals),他们对准各自的时代精神,成为时代精神的代言人与动因,宣布他们自己要为一个更高层次的目标服务,要执行具有历史意义的使命,要替天行道。他们成为神话的主角,而这种神话是不寻常的幻象和梦境组成的。不幸的是,这些现象的真正含意未必都被解释明白,其后果难免极糟。数以百万计的众人命运可能完全系于大人物身边占梦者的智慧。亚历山大大帝的一个梦解得恰当,可以导致推罗城被攻陷(见第三章)。瑟克西斯(见第二章)和汉尼拔(Hannibal, 公元前247~前183)却不如他幸运了。
迦太基大将军汉尼拔在罗马与迦太基第二次战争未爆发前不久做了一个梦,梦中卡比托山神殿的朱庇特(Jupiter)神像召他前去攻打罗马。他决定欣然应承,结果是使迦太基军遭受比瑟克西斯军队更惨的败绩。只因他太恨罗马人,也太急于要消灭罗马帝国,根本没想到朱庇特乃是罗马的守护神,不可能以迦太基的利害为虑。他只想到拿这个梦作为他好战野心的借口。假使汉尼拔好好析解了这个梦,也许就不会发动铸成大错的攻势,也许可以处理一下自己的自毁冲动。
纵观20世纪,有一个受群众膜拜的人物一手造成的苦难之大是所有同类都难望其项背的。他自知能从界限状态中发挥主宰力,自称是由上帝牵引而前进的梦游者。他便是希特勒。他能用自己的界限状态腐化德国民众,使他们无力抵抗心灵的传染病,祸害了整个欧洲大陆。
希特勒的幻象与梦
我以梦游者的把握走上帝指示的路。
By希特勒
希特勒认为,他曾有的一个梦境和一个幻象证实命运之神给他预备了特别崇高的位子。
梦发生于1917年,当时他还是驻守在索姆河畔的巴伐利亚步兵团的一名下士班长。这其实是个噩梦:他梦见自己被埋在崩坍的一大堆泥土和铸铁下面。醒后他觉得需要透气,就走出他睡觉的地下掩体,跨出战壕的胸墙,往空旷处走去。这简直是不要命的愚蠢举动,可是他自觉不是出于自由意志这么做:他觉得像个机器人或梦游者。
整幅画的右下角有希特勒的签名
这幅画和其他12幅画一起,于1945年被军士长Willie J McKenna在德国埃森(Essen)发现。
这些画作曾一度被卖给了一名不知名的买家,从那以后便远离了人们的视线。
画作中人物面部没有鼻子与嘴巴,只有那标志性的胡子。从画作中看得出希特勒喜欢在头顶画一个小十字并写上自己名字的首字母AH以标明自己。
突然,敌军的炮开火了,他扑倒在地上。只有一声炸响,但已经足够把他惊醒而恢复理性。他急忙跑回战友这边来,战壕已经面目全非。一大堆泥土堵住了入口,掩体所在的位置只剩一个大坑。队上的战友全不见了。一记正中目标的炮弹把他们都炸成碎片或掩埋掉了。从这一天起,希特勒对于自己被托付神圣使命就深信不疑了。
幻象发生于1938年3月13日。这是德军占领奥地利的次日,希特勒站在维也纳皇宫的阳台上,接受大群民众歇斯底里的欢呼。在情绪昂扬的状态下,他仰望天空,看见十分清楚的一个幻象,是日耳曼民族的战神奥丁,正低头看着这幅狂热景象,并且傲然指向东方。希特勒认为战神显灵乃是批准他入侵俄罗斯的计划。他和汉尼拔一样,未能推敲出这个幻象的深层含意,结果使德军落入比迦太基军更惨的下场。假如希特勒仔细思索过,也许会想起,奥丁未必是一位可以依靠到底的神。对于虔诚膜拜者,奥丁可能先赐予光荣胜利,随后却在败亡降临之际弃之不顾。假如希特勒想到这一层,或许有机会检讨他想征服全世界的狂妄野心的由来,或许人类可以幸免一场大灾难。但是他既没有客观的思考,又欠缺谦逊之心,所以只看得见上帝给他选定的那一条路,终于带着德国人走向毁灭,并且连累数以百万计的无辜者一同遭殃。
至于那个梦的含意,也并不如希特勒所想的那么确定。梦境有可能预示了他的真正最终下场--在激烈轰炸下的防空洞中死亡毁灭。然而,他却因为这一梦而更加相信自己负有特殊使命,而且是刀枪不入的。这种信念也感染了别人,以致每有希特勒在场,周围的人都说“绝对不会出事”。此后,他自信生涯的每一阶段都是神意,对于自己的直觉更有十足的信心,因为他确信直觉都是神意的启示。他用兵经常与参谋将领们的意见背道而驰,却能大获全胜,更足以证明一切都是天意。
此外,他一再死里逃生,简直有如奇迹一般。例如,二次世界大战将要爆发之前,他在慕尼黑的纳粹党部啤酒窖发表演说。事后,按常例他会和忠诚党徒交谈一番,当时他却突然决定离去。他才走了没几分钟,炸弹爆炸,炸死了八名老资格的党员,受伤的也有数十人。1943年3月,希特勒从东部前线乘飞机回柏林,预先放置在飞机上的一枚炸弹应爆而未爆。几天后他出席一个展览会,又突然决定提早离去,以致另一次行刺计划也落空。1944年夏天,希特勒得到了他认为是命运之神在庇佑的最佳证据。这一次是在开会,冯·施陶芬贝格伯爵(Count von Stauffenberg)把装有炸弹的公文包放在希特勒的会议室中,却被一位将军随手挪到一张有厚重木头底座的桌子下面,桌面上有地图,希特勒就站在桌前。结果,这位将军非刻意的干预又救了希特勒一命。最后一回,希特勒的工程师兼战斗部部长施佩尔(Albert Speer)计划从地下掩体的通风口引入毒气杀死希特勒,希特勒却在施佩尔未付诸行动之前命令人就通风管采取安全措施。
这些不寻常的事,都属于荣格所谓的“同步现象”;当某种强大的原型作用力在某人身上集结,外在事件似乎会自动改变而配合这个力量。希特勒深信自己是神意选定的民族英雄兼救星,再加上他自认在为光明对抗黑暗之战奋斗,似乎带给他每赌必赢的好手气,一直到他的敌人集结力量将他摧毁为止。
他还有一个超乎常人的本领:在对人讲话的同时把自己放进界限状态,所以能使听他演说的人好似被催眠般如醉如痴。据他说,初次发现自己有这个能耐是在青年时代。那天他看了一场《里恩奇》(Rienzi)的演出,故事主人翁里恩济是14世纪意大利的造反领袖,后来担任保民官,却因与百姓疏离遭误解而死于暴乱中。当时希特勒少年时代唯一的朋友库比思克(August Kubizek)也在场,两人在看过这场有瓦格纳气势的表演后一同散步,按库比思克叙述,“他滔滔不绝地说话,如同冲溃堤防的洪水。他用宏伟的、吸引人的比喻描述他自己与同胞们的未来”。30年后,库比思克与希特勒在拜罗伊特省(Bayreuth)重逢,希特勒告诉他:“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在希特勒的启发下,整个纳粹党带上一种拟宗教的色彩,有仪式,有游行,有醒目的党徽。德国群众简直就把希特勒当成弥赛亚,他们“当他是救世主一般”,一位当时的人士曾说。曾经是希特勒亲从尔后却流落到集中营的吕德克(Kurt Luedecke)描述希特勒的口才如何对他产生魔力:“不久我的批判能力就被一扫而空……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听这个人讲话时冲击我的那些情绪……他的热切真诚似乎从他身上流向我。我体验的那种亢奋只有皈依宗教的感受可以比拟。”
以一个政党而言,纳粹党其实没有完整连贯的政治纲领,有的只是一套偏执见解,源于希特勒的个人神话以及他对自己人格中的阴影的否认与投射。20世纪30年代盛行的一个笑话说,国社党(即纳粹党)的意识形态是“只有意志,不要思想”。希特勒世界观的精髓就是:日耳曼民族主义以拼个你死我活的精神与黑暗的力量(即共产主义政权与国际性的犹太阴谋)战斗到底。另有一个他始终挥之不去的意念是:病毒、白蚁、梅毒螺旋体将传布成世界疾病。他信奉赫尔宾格(Hrbinger)的“世界冰理论”。按此论,宇宙处处都有火与冰之间永无休止的搏斗,最终将是宇宙大毁灭。“我们也许会灭亡,”他曾说,“但是我们会带着全世界一起走。大家同归于尽。”
荣格曾被诬指为纳粹的同路人,其实他早在1936年就预知纳粹德国的下场。日耳曼民族的神话与所有其他神话不同的是,众神后来被黑暗的力量推翻。整个神话故事的结局是英灵殿(valhalla)被火烧尽,世界毁灭,这正像1945年的纳粹德国。荣格认为:“德国这个现象之不寻常,在于一个显然‘着魔’的人竟能把一国人感染到这么深的程度,以致一切都开动了,在指向万劫不复的路上步步前进。”当然,凡尔赛条约、20世纪20年代的通货膨胀、30年代的经济萧条,都是促成希特勒掌权的因素。这是历史学家告诉我们的。然而,假如希特勒没有这种可怕的能耐,不曾把集体潜意识之中最可畏的原型集结在他自己和那些不幸而追随他的人们身上,他的兴起不可能那么快,他的政权也不可能维持那么久。希特勒能够随意进出界限状态,他大权在握却完全背弃相对的道德责任,两种特质集于一身的结果是,只凭一个人就可以为害全世界。
(作者:安东尼.史蒂文斯 | 来源:《私人梦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