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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学堂:我的失业33天日记

责任编辑:tspsy-思思  发布于2014-08-28 09:04   浏览次  
  
  心理导读:我离职的当天晚上撞上无恙来北京,于是到三里屯楼顶喝了数杯。第二天一早拎起箱子去赶前往武汉的高铁,在电梯里遇到对门邻居。    ---www.tspsy.com
  
心理学堂:我的失业33天日记

心理学堂:我的失业33天日记
 
  邻居穿的POLO衫散发着从脏衣服堆里拣出来的味道。他隔着蓝色口罩问我去哪儿。
  
  我说:“我离职了,去武汉。”
  
  邻居:“你那网站不是弄挺好的么,我看有前途呀,干嘛呢。”
  
  我:“今天外面很脏吗?”
  
  邻居:“重度污染。是不是没钱了?要不我给你介绍风投?我一哥们儿在投行专门找项目的,我看你这项目挺行。”
  
  我跟他又哈拉了几句,终于等到电梯开门。他说他得到东单拍条片子,问我要不要一起走到地铁站。
  
  “不了,”我对他笑笑说,“我还得拿两件衬衫去洗。”他挥挥手,走没两步又回过身。
  
  “做成像豆瓣那样的,绝逼火。”他打了个响指,然后指着我,露出彭于晏式微笑。
  
  北京的打工族真是可爱。
  
  要再高几层楼说不定他就当场坐下来给我写商业计划书了。
  
  我离职倒也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理由,当然也绝对不是因为穷。瞎子都看得出来PUA那套东西能赚钱。我只是厌倦了被别人的情怀和理想所绑架,虽然我自己也没什么理想。说白了我就是一妄人,哪儿都呆不住。
  
  这倒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有幸坐长途高铁,北京到武汉居然只用了五个多小时,武汉有个叫“皇帝”的PUA约我过去办个小讲座。离职以后我本来就计划去拜访一下全国各地的PUA,又可以玩,又可以到处听听他们狗血的故事,想起来倒是很开心,但计划到一半就被打住了。“你这样到处去玩,是我们官方的名义,各地的人都会煞有介事地招待,就像秦皇建行宫一样。是不是对我们有点消费过度了?”
  
  说得也是。我倒一早没有觉察到自己的自私。那让那帮PUA去死吧。但答应了武汉的哥们儿,该办的还得办。该玩的也还得玩呀。
  
  我在武汉高铁站迷路了半个小时,突然被一个染黄毛的年轻男子一把抱住:“终于见到你了大神!我是皇帝!”这哥们儿比我高一个头,眉宇英扬,在我认识的男人里面光拼长相能帅进前三,不知道他怎么说服学员们男人是不需要靠脸把妹的。
  
  另一位留着瓜皮发型的小矮个子男人据介绍是皇帝的经纪人,他也很热情地过来和我拥抱:“韦跃大神!”然后我发现他有严重的口臭。
  
  “请不要叫我大神,我是很普通的人。”我缓慢地避开,以免失礼。
  
  “你在我心目中就是大神!”他很快又逼近来。
  
  在车上经纪人口若悬河地谈论一些营销学励志书上的段子,我们打开车窗沉默了一路。
  
  皇帝给我安排了一间双人房,我以为他很体贴会觉得我在武汉也有姘头,但其实他只是想跟我一起睡。
  
  “你那么大老远过来,我们得好好聊聊。”
  
  我也能理解,但你呼噜声打那么响是怎么回事?
  
  到了四点,我终于撑不住,爬起来拿耳机塞住耳朵。我听了一晚上的“如此生活三十年”,然后经纪人一大早就来敲门,起床的时候我感觉大厦在崩塌。
  
  “我们得提前去看看场地,定下来以后我得发短信通知。”经纪人说。
  
  “下午的讲座,你们现在场地还没定?”我问。
  
  “没有,”皇帝耸耸肩,“所以我们现在可以去定。”
  
  走了十五分钟天又开始下雨,我梳好的发型全都被淋化掉,皮鞋底儿进水咯吱咯吱响。我感觉糟透了,开始发起无名火来。皇帝买了热干面给我,说是武汉的特色小吃。我吃完嘴里一股蒜味儿,才想起待会要在讲座上发言。
  
  不管怎么样,最终我们还是撑过了讲座。我对PUA唯一的理解就是,无论开头多么烂,他们总能在最后一刻把事情解决掉。吃晚饭时,两个玩嘻哈的年轻人吹嘘了一通抽大麻的经历,我问他们在哪里能搞得到。
  
  “这,我们得问问,”其中一个瘦子说,“明天答复你。”
  
  晚上他们又拉扯着叫我一起去夜店。我特意避开一会,到长江边散了散步。虽然第一次到武汉的感受很衰,但是江边的风倒挺治愈。我在路灯下给杭州的朋友打了个电话,和他聊了聊离职后的打算,估摸着这些人都喝差不多了才进场。
  
  和大多数情况没区别,一到场就有人盯着我说“大神露两手看看”,像在马戏团里逗猴子一样。这种时候乐鱼通常会说“李小龙活着的话,你会不会叫他打套拳给你看看”,但我只是很粗暴地说了“不”。我前天宿醉,昨天一晚没睡,实在没有力气维持教养。我们在全场瞎转了一圈,一对姐妹花对我和皇帝频频示好。看起来像是姐姐被皇帝帅傻了,而妹妹估计只是喝醉而已,不断把胸部往我脸上贴。姐姐用力拉开她,不想在皇帝面前难堪。我建议我们四人到江边去吹吹风。皇帝已经有点醉态,走到停车场时开始大笑。
  
  “韦跃,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宾利的PUA,”他指着一个角落说,“有一次他来玩的时候,突然拉肚子,就跑出来这里拉了一泡屎。晚一些时候,他拉出来一个妹,趴在车上,面对着这泡屎打了一炮!”他越笑越大声。
  
  姐妹花在后面耳语了一通,然后没打招呼就走回夜店。
  
  皇帝对我耸耸肩。我一定要离开这里。
  
  凌晨回到酒店,我照例塞上耳朵。睡了顶多半个小时,我感觉到整个房间开始摇晃,赶紧打开灯,看见皇帝正抱着个女孩子顶在墙上干炮。他看见我醒了,又更卖力了一些。我心烦意乱,走进洗手间拉屎。
  
  “韦跃!”
  
  “嗯。”
  
  “你是不是在里面打飞机?”
  
  这孩子不坏,但是他命中克我的。
  
  第二天起来,我收拾完东西,叫皇帝帮忙问那两个嘻哈仔大麻的事情。皇帝打完电话说带我去。大概花了一个多小时,我们拖着我的大箱子走到一家新疆面馆前。
  
  “就是这。”皇帝说。
  
  “你帮我买两条。”我把钱递给他。
  
  他拿了钱,踱了几步,又回头还给我。“你还是自己去吧,”他说,“我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
  
  我过去从新疆人那儿花一百块钱买了一包粉末,这些新疆人比北京小店里的服务员客气太多了。皇帝帮我叫了的士,坚持要给我付车费,我说不要,他扔了一百块钱给司机。
  
  在路上,经纪人给我打电话:“我去送你。”
  
  “不用麻烦了,反正过安检你也进不去。”我说。
  
  “等我,我马上到。”经纪人说。
  
  我才没有等他。上了高铁以后,经纪人给我打电话:“韦跃哥,不好意思我还没到,路上很堵,一路顺风。”
  
  再见武汉。
  
  我从武汉到了长沙,看望一个好朋友的前女友。也是我的学妹。
  
  “你运气真好,”学妹说,“我们买了草莓音乐节的票,刚好就有个朋友没办法去。”
  
  我其实只是想来蹭个饭。
  
  学妹比以前气色好了很多,来接我的时候开的是一台咖啡色新款甲壳虫。
  
  “你现在很富啊。”我说。
  
  “我在杭州就买了这车。”她说。我这才想起我们真的是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离开杭州时还是她开的车送我到机场。
  
  学妹的几个好朋友都是玩音乐的,看得出来他们没什么抱怨,安定富足地生活着。只是长沙话的玩笑我都听不大懂。经过一个河心公园时,他们指给我看一座巨大的毛主席雕像。
  
  “好像一颗狮子头。”我说,他们很配合地笑。
  
  音乐节上的女孩子明显比男孩子多,穿着也很能突显湖南女孩的身段。真的让人春心荡漾,只是都比较害羞。台上二手玫瑰每唱完一首歌就会说一两个不咸不淡的荤笑话。我和学妹面对面跳了一段扭扭舞,学妹说:“要不是跳舞,我才不会在家里听这种玩意儿。”我转过身和旁边一个落单的漂亮女孩子打招呼,她说:“我其实不大开放的。”
  
  我们几个人到处转了一下,买了几罐啤酒,不知道怎么就挤到一个电子乐舞台前。DJ看起来像是中东人,声称来自法国。他们不断对着麦克风大吼,用水枪往舞台下面射,但是观众都抱着胸很冷静地观看,只有前排几个偶尔抖抖脚。
  
  “走,我们去杀几个人。”我对学妹说。我们把啤酒一饮而尽,挤到前排乱七八糟地扭了起来。人群中传来欢呼声,有几个男孩子脱了T恤加入我们,女孩子往自己身上泼水,这片沙滩开始沸腾。
  
  有个高个子女孩子泼了一桶水到我身上,紧接着另一个女孩子也效仿了一通。我全身湿透,举起双手哈哈大笑,长久以来我第一次这么开心。学妹拉上别人在我旁边起哄,我大喊:“我爱长沙!”大概有三十多个人跟着我喊叫起来。
  
  那个高个子女孩搂住我肩膀,说:“你女朋友牛逼!”
  
  “你不是蕾丝边吧,”我说,“她他妈不是我女朋友!”学妹趁势推了我一把,我和高个女孩抱着滚到地上。
  
  “我喜欢长沙妹,”我对高个女孩说,“但是我不喜欢趁人之危。”然后我亲吻她,舌吻。人群里爆发出尖叫,我脱掉T恤,和他们闹在一起,一直到江滩的表演结束。
  
  学妹有个好朋友叫刘老师,估计玩音乐的都混一个圈子,不停地各个后台串门儿。我中间撞到他,立马闻到他身上一股大麻味儿。我把武汉买的那包东西给他看,他拿到手就笑了。
  
  “新疆人那儿买的?”
  
  “你怎么知道?”
  
  “这东西基本就是头痛粉,我们都管它叫新疆土。别抽了,抽完顶多头晕,对身体不好。”
  
  我们瞎逛了一会儿,喝了点啤酒。我戒烟戒了一年,玩开了又和他们一起抽起来。回去的路上撞到高个女孩,我们互相留了微信。
  
  “你来长沙收获挺大的呀。”学妹说。
  
  “我喜欢个子小一点点的。”
  
  “一会宵夜给你看看我男朋友,”学妹居然有点害羞,“他还在考察期,我们那帮朋友里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谈婚论嫁的?”我问。
  
  “不一定。”她说。“我总觉得不会在一个地方生活太久。”
  
  “是啊,地球是平的。”
  
  “对啊,地球是平的。”她望向车窗外,长沙的夜灯往后奔去。
  
  学妹待考察的男朋友是个精干成熟的男人,穿一边胸口有袋的宽松短袖白衬衫,连开的车都是黑色的别克君越。他不停招呼我喝酒吃菜,我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一个劲夸菜好吃。长沙的东西是真的好吃。
  
  只是实在辣死了。
  
  擦鼻涕的时候,我不断想起以前我们下馆子坐在一起嬉笑打闹、喝酒骂街的时光。
  
  晚上他们把我送到酒店,我醉醺醺地坐在马桶上等待拉肚子,突然听到有人敲门。门外边是个穿着制服的女孩子,问我可不可以服务。我没搞清楚状况,只是礼貌地说了句不可以就关了门。
  
  接二连三有女孩子来敲门,每次都在我半睡半醒的状态。我起来泡了个茶,然后翻了翻联络册,打电话给水疗部,接电话的小女孩连连道歉,因为她记房间号的时候把6写成了8,所以女孩子全上我这儿来了。我告诉她没有关系,我以前加班到三四点的时候也经常出这种状况,要不是因为喝太醉我也可以尝试一下的,现在我连对方是不是男人可能都分不清楚。她笑。
  
  第二天我也没能睡懒觉,刘老师一大早给我电话,说帮我联系了个手上有好货的朋友。我跟这个朋友约好时间,然后收拾行李,在火车站附近的星巴克坐下来,中途顺便看了几集《绝命毒师》,以酝酿气氛。
  
  等了大概三个多小时,该朋友驾驶一台比亚迪出现。我以为毒贩子都会穿得很紧身,脖子上挂根粗链子,腰间别着手枪,但他看起来就像大学刚毕业在办公室敲键盘的文员。我们在去拿货的路上聊了一下滚石、马克西姆和窦唯,发现彼此很投缘。拿到货以后,他一边帮我卷,一边问我是干什么的。我很不好意思地说我想写小说。我们抽了几口,顺便聊了聊喜欢的作家,然后他开车送我去火车站。
  
  “喂,开慢点。”我握紧扶手。
  
  “我们现在时速是35,”他敲敲码表,“我已经努力开到最快了,再快就要尿出来了。”
  
  我相信大麻是比酒精安全的。
  
  在火车站一下车我就觉得又累又沮丧,因为我刚刚想起买到的是站票。我在商场门口照了照镜子,觉得自己瘦得像条狗。我开始给各种朋友打电话,但聊的无非是最近怎么样、什么时候结婚、有没生小孩。我把火车票退了,打车回酒店。我只想睡觉。
  
  在车上,音乐节认识的高个子女孩给我发微信。
  
  “你今天走?”
  
  “明天。”
  
  “好无聊,陪我喝酒。”
  
  “我是想喝来着,但也想回酒店睡觉。”
  
  “我又没说一定要到外面喝。”
  
  到了酒店大堂我才发现身上的现金已经花光了。我转了二十多分钟,找到一台提款机,但是信用卡早就刷满,借记卡里也没有钱。从余额宝提现要等到0点以后。我在大堂沙发上睡着,然后被电话吵醒。高个女孩问我在哪家酒店,她已经出门了。我又打开支付宝看了看,上面写的是“预计7月12日0:00后到账”,现在是7月8日。
  
  学妹已经离开长沙去看她爸爸,刘老师他们我又不大熟。我总不能跟毒贩子借钱。想来想去,我打电话给无恙问他在不在长沙。
  
  无恙:“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
  
  我:“如此这般。”
  
  无恙:“好我马上来。”
  
  “感觉好像跑来付嫖资一样,”半个小时后无恙把钱送到,“你要不要跟我去喝一杯?”
  
  “不了,我很累。”我说,但又感觉好像在骗他。
  
  “而且,我约了个妹子。”我想了想又说。
  
  “人渣。”无恙愤怒地转身离开。
  
  高个女孩很久才到,我在中间昏睡了几十分钟。她带了瓶伏特加,后面还跟着个小个子女孩。
  
  “我去接她了,她化妆画好久。”高个女孩说。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原来是在音乐节上另一个泼我一身水的女孩子。
  
  我们就着农夫山泉喝了一些伏特加,然后把两台手机插在牙杯里放音乐,一边抽大麻一边跳舞。我没吃晚饭,肚子咕咕地叫。
  
  “你们抽的是什么?”小个子女孩问。
  
  “土烟,”高个女孩递给她,“你要不要抽抽看。”
  
  我摆摆手示意她别抽,她接过去猛吸了一口。
  
  “很醇啊。”她说。
  
  过了会儿我们都开始傻笑不停。我和高个女孩扭在地毯上亲热,小个子女孩装出无所谓的表情,坐在床上抽烟。我把高个女孩抱上床,她伸手拉小个子女孩的肩带,我转身去咯吱她们俩,她们又开始嘻嘻哈哈地笑。小个子女孩在她的示意下骑到我身上和我舌吻,然后高个女孩脱了衣服跟我亲热。小个子女孩一边叼着烟一边摸我的背,嘴里絮絮叨叨地说一些有的没的,一副尽量表现出见惯世面的样子。
  
  高个女孩抢过她的烟,一把甩到窗上。“别抽了。”她说。接着,她托起小个子女孩的下巴,色情地舔吸她的嘴唇。
  
  无恙,对不起,我还是骗了你。是两个妹子。
  
  我醒来的时候时间还很早,高个女孩在枕边打鼾,小个子女孩一丝不挂地趴在地毯上。我头还是很晕,记起来昨晚上她喝太多,吐得马桶边全都是。我把她抱上床,盖好被子,用热水揉了条毛巾给她擦擦脸,接着收拾好东西,下楼去借用公厕。我肠子里面还是辣的。我问前台最迟可以几点退房,前台告诉我两点。我想想时间应该够她们睡的,就安排好两点退房,接着打了个车去火车站,赶中午12点前往桂林的火车。
  
  在桂林见到我父母时,他们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头发留这么长,太难看了。”
  
  可能因为一直没睡好,我也没有什么表情。在车上,我和我爸莫名其妙地大声争吵起来。我叫他认真开车。他说我们在回到家之前不要说话。
  
  对他们住的地方我一点好感都没有,除了床。我妈给我拿了两条留在这儿的毛巾,我洗了个澡倒头便睡,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
  
  起来以后我为晚饭做了几个菜表示道歉,我爸也做了只锅鸭。我们之间气氛稍微好转了些,我开始给他们的房子挑毛病,我爸打算去买几幅画挂墙上。他问了问我的计划,我告诉他没什么计划,他表示不支持。
  
  “那是静脉曲张,”我妈指着我爸腿上一块隆起对我说,“我跟他说了很久都不听,就是不愿治。”
  
  “你那些包治百病的东西我才不信。”我爸喝了口酒说。
  
  “你回家了还好一点,”我妈说,“他至少愿意跟我说话了。”
  
  可怜的父母,不但要面对中年危机和更年期综合症,还要面对没有工作的儿子。
  
  接着在爸妈家住了几天,什么都没写出来,倒是和他们的朋友们吃了几顿饭。大伯大婶们都很积极地要给我介绍女朋友,我乐呵呵地答应,不过都没有下文。
  
  到第五天的时候我终于憋不住,找我爸借车。
  
  “你去哪?”他问。
  
  “梧州。”我说。
  
  “不行,太远了,我不放心你。”
  
  “那我去贺州。”
  
  他斜瞪了我一眼,掏出钥匙给我。
  
  “我有两个朋友在那边出差。”我解释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憋太久,桂林到贺州的高速两旁风景简直美极了。我打开唱机跟着唱完了一张Beyond的精选集,又开始唱周杰伦,感觉好像回到了青少年时光。
  
  唱到《爱在西元前》的时候我到了贺州,这简直是我见过的最破烂的城市。这俩人住的7天酒店看起来像是蛇皮袋搭起来的。我们跑到市中心去吃午饭,感觉还比不上我念初中的小县城。出于乡愁,我点了个老友粉,吃了一口就吐出来。
  
  他们俩也没有人能吃下第三口。
  
  “我们得回梧州,不然会饿死在这里。”其中叫黄大仙的朋友说。
  
  贺州到梧州的高速风景一样美好。在北京蹲的时间长了,广西哪里都是仙境。我们在车上聊十来岁的日子,唱老掉牙的情歌,有种久别重逢的激动,时间很快就过去。到了梧州我们又突发奇想,到处寻找以前去过的网吧。这么多年没进过网吧,这才发现这帮人现在浮夸得可以——全都是三十寸的大屏幕,还有带LED背灯的键盘鼠标。我们像未成年人一样大呼小叫着打了几局魔兽和LOL,完全融入了当地氛围。
  
  “你们应该加入我们的战队,”一个长头发的年轻人说,“我们叫战龙。”
  
  “再说吧,我们还得去大排档喝酒。”黄大仙说。
  
  梧州大排档永远是我心目中美食排名第一的地方,也许这就是乡愁。我们一边喝一边发酒疯,夹菜扔来扔去,对旁边的情侣吹口哨,打开微信搜附近的人,看到每个女孩子都用下流话打招呼。有女孩子主动加我,还问我在北京哪里。我跟她聊了几句就叫她嫁给我,她说得互相了解过才行,我说“你怎么不去吃我的屎”,然后把她拉黑。朋友都认为我牛逼。
  
  喝完酒我们又开车到处转悠寻找街机厅。转了快一个小时,一家都没找到。
  
  “我们得给你找个酒店。”黄大仙说。他们俩都结婚了,家里没有床给我睡。
  
  为了找酒店我们又转了一个小时,居然这个小山城的酒店全部都客满。
  
  “现在香港佬都来这里度假和看房子,经常住满。”一个酒店老板说。
  
  最后我还是找到一家小旅店住下了。只有一个60块的房间,没有窗子。我趴在床上翻来覆去,总觉得褥子是湿的,下面就是木板和铁钉。我又开始沮丧,拨了个电话给旧情人,她没有接。我发短信告诉她以后不要联系了,然后爬起床随便冲了个澡,出门买两瓶水一口气喝光,撒了两泡尿,坐等酒气散得差不多,就起身开车回桂林。大货车的远光灯一路教我重新做人。
  
  回到桂林打开家门时,我看到我的表哥坐在沙发上。
  
  “你怎么脸色这么惨,”他说,“不过发型蛮帅的。”
  
  “你还是那么胖。”我说。
  
  “我已经瘦了很多了。”他笑。我的三个表哥都比我厉害,大学念的都是211,最好的念的是清华,这个念的是北交大,最不济的现在也当了主治医生。上天对他们的惩罚就是都比我胖。
  
  晚上我爸又做了一桌菜。酒过三巡,我表哥开始跟我聊结婚的事。
  
  “家里有了又不影响你在外面玩。”他说。
  
  “道理我都知道,我只是对自己人生期望太高。”我说。
  
  “听我的,先结婚。”他和我碰一碰杯,“像我,老婆在家里带孩子多省心。无论出差到哪里,一个月哪怕只回家两天,在家里还要干活,但我都觉得这里是家。”
  
  旧情人打了三五个电话过来,我都挂了。她发过来的短信我看都不看就删了。
  
  我给表哥添酒,他端起来又干了。他一喝酒就脸红,但是是一个很好的酒友。“而且,现在东莞的资源都到南宁了。你要玩什么类型的都有,服务还好。你再多女朋友还不是得一个个哄着。”他说。
  
  第二天,我们一家人送我表哥出门。他得到桂林的办事处去。
  
  “发型很帅。”他发动车子的时候对我点点头。
  
  “是挺帅的。”我妈摸了摸我的肩膀。
  
  Home sweet home.
  
  礼拜三,我动身跳上前往昆明的火车。7月20日坏男孩学院在丽江要举行一个PUA的颁奖典礼,我想去看看。中间路过哪儿,就在哪儿玩会,顺便在火车上写写东西。结果我什么都没写出来。
  
  我在昆明订的是一家民居,在滇池边上。从公车上跳下来那瞬间我差点被这儿美哭了,下起雨来的昆明,连空气都好像喝过香槟。
  
  在路边淋了半个小时毛毛雨,一台奔驰CLS停在我旁边。车主摇下车窗问我:“请问是魏先生吗?”
  
  “我姓韦,不过估计我就是你说的人。”我说。
  
  “我是客栈老板。”他摘下墨镜插进黑衬衫的口袋里,然后下车帮我拎行李。“我来接你,不然你不认识路。”
  
  “开大奔来接我会不会太过了?”我笑了笑,我订那房间是最小的,还不到100块。
  
  “家里只有这车,我也觉得挺难为情的。”老板笑起来很腼腆。
  
  一路两边都是树,小区里也有很多漂亮的植物。即便我是从号称山水甲天下的桂林来,也没有办法停止赞美。
  
  上楼安顿好以后我到浴室洗澡。民居的浴室是共用的,洗到一半,一个女孩子推门进来。
  
  “啊不好意思,我以为是女孩子。”她连忙侧过脸去,然后拿了条毛巾就跑。
  
  我洗完澡,她来敲我卧室的门。“对不起,”她送了点水果给我,“之前你门没关,我看你挂着的衣服还以为你是女的。”
  
  “我这种花衬衫跟你身上的花长裙倒的确挺像的。”我笑说,然后跟她有的没的扯了几句算是认识了。她长得不算漂亮,头上永远戴着顶草帽。过了会儿,我出门买了点面包牛奶什么的,然后到滇池边散步。这么漂亮的地方几乎看不到情侣,都是慢悠悠的中年人和跑来跑去的小孩。街头卖唱的男青年也和大多景区没区别,嗓音跟喝过尿一样。
  
  而且是那种上火的尿。
  
  回到客栈,草帽女孩又来敲我的门。
  
  “要喝酒吗?”她拿着两罐啤酒,显得非常客气。
  
  “我这儿太挤了,到你那边喝吧。”我接过一罐说。
  
  我们俩一前一后走进她房间,她关门坐到床上,显得有点坐立不安。我站着喝了口酒,突然对这种老套的男女游戏无比腻味。
  
  “哎,来一发吧。”我说。
  
  “嗄?”
  
  “来一发吧。”我说。
  
  “……可以。”她瞪大眼睛却不看我。
  
  我放下啤酒,去掀她的帽子。
  
  “不要动这个……”她捂住帽子,小声说。
  
  第二天早上我换上运动装到滇池边跑步,跑了十分钟就喘得不行,只能靠走。回客栈时,我听到楼上小孩子奔跑的声音,接着一个中年女人用粤语训斥,应该是他妈妈。我走上楼,和妈妈点头致意。
  
  “你刚才去跑步了呀,你好棒。”她说。
  
  “走了走,”我有点尴尬,“你哋系广东人嚟?”
  
  “喺。”
  
  我拿出牛奶问小孩子:“饮唔饮牛奶?”他畏惧地抱住妈妈的腰。
  
  “哥哥同你讲嘢你要答先得咖。”妈妈推开他。
  
  “唔饮。”小孩说。
  
  “仲有?”妈妈继续逼问。
  
  “唔该。”他快哭出来了。
  
  我把明天出发去丽江的车票改到今晚,我越来越觉得呆不住了。在火车上我无聊得翻江倒海,无线网没有信号,我也写不出东西。我翻开行李箱找出一本《穿裘皮的维纳斯》,看了两页就想把书撕了。半夜,大学好友顾孙子给我打电话。
  
  顾孙子:“不行了,婚期改了。”他原定11月结婚,我是伴郎之一。
  
  “出事了?”
  
  “我爸的肝癌查出来是晚期,病危通知书昨天下来了。所以我改到20日。”
  
  “这个月?”我看了看表,现在过了18日零点。
  
  “是……你到哪儿了?”
  
  “没关系,我想办法调头过去。”
  
  我断断续续趁有网络的时候定好去嘉兴的路线,然后一直没睡着,咬牙切齿地在早上6点到达丽江。
  
  在古城石街拖着行李箱走了至少四十分钟,我才找到我订的客栈。但是前台告诉我都住满了,得到12点才能给我房间。一条白毛大狗被吵醒,爬过来枕着我的脚继续睡。
  
  “它叫什么名字?”我问前台。
  
  “叫悠悠,悠闲的悠。”
  
  “好土的名字。”我说。
  
  “土什么,你们大城市住多的人,能理解什么叫真正的悠闲么。”前台好像有点生气。
  
  我出门买了豆浆油条当早餐,吃完以后困意袭来。我得找地方先睡会。我拨了小琳的电话,她是我去年在丽江认识的女孩子,一家客栈老板娘的女儿。
  
  我:“如此这般,我得找地方先睡会。”
  
  小琳:“你来睡我房间吧。”
  
  我:“我现在很困,没什么幽默感。”我连她脸都没认真摸过。
  
  小琳:“你先过来,走慢点,我穿衣服。”
  
  到了客栈,小琳把我带上楼顶露台,在沙发上铺了个枕头,我倒头便睡。我很累,但是睡不沉,迷迷糊糊地感觉到她给我盖了张毯子。又睡了一会儿,她摇醒我,让我到她房间去睡。“我妈妈出去了,”她说,“你穿这样在这里睡会着凉。”我才意识到自己跑步时穿的衣服到现在都没换。
  
  她房间比我想象中要干净。我洗了个澡,又不想睡了,看了一眼表,才10点,躺在床上考虑待会小琳进来我该装没事还是把她摁倒,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梦里我看见顾孙子他爸又坐一起和我们喝啤酒,用的还是那个杯子,一瓶啤酒刚好倒满。我盯着杯子仔细看,印花上倒映出来一张顾孙子的脸。我抢过杯子就往外跑,所有人都指着我笑,因为我没穿裤子,海参摇来摇去。我很生气,又大叫又咬牙,牙齿全被弄掉了,接着又像鬼压身一样,脑子醒了身体动不了。挣扎醒来的时候,小琳在旁边瞪眼看着。
  
  “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我又不敢叫醒你。他们说做噩梦的人被叫醒会发神经。”她递杯水给我。
  
  我喝了两口,说:“没事,可能是饿了。”
  
  “你会修电脑吗?”她问。
  
  我两三年没鼓捣过电脑了,但是莫名其妙地帮她修好了两台客房的电脑,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办到的。她换了条裙子,和我一起出去吃午饭。她穿细高跟鞋在古城坑坑洼洼的石板路上行走竟如履平地。
  
  一起吃午饭的还有几个前同事,他们仍然毫不避讳地扯我一起聊公司的运作、颁奖典礼的筹划。我告诉他们得提前离开,他们显得很惋惜。我希望他们是真诚的。沉默了一会儿,人人都开始讲荤段子解闷。Jacob夸小琳的裙子好看,因为胸口开得足够低,我们又嬉笑起来,就像刚认识的老朋友一样。
  
  我心情稍好,看了一眼手机里旧情人新发来的短信。“你又发什么疯?我看到黄大仙的朋友圈,你是不是回来了?”我没理,也没删。
  
  小琳要去接几个远方来的朋友。“晚上陪我见见他们,”她说着指指我的运动短裤,“换身衣服啦,你这样丑死了。”前同事仍然很热情地邀我一起选场地,我有点无所适从,陪他们逛了没多久就推托太累回酒店睡觉。
  
  学院创始人Tango说晚上约了几个PUA吃饭,我梳好头,换了件浅蓝色的西装外套出门。他说的“几个”其实是40多个,饭店服务生拼了七八张方桌才让人坐满。这桌子几乎每个人都西服笔挺、头型梳得油光可鉴,像黑社会分地盘一样。这在风景区堪称盛况,每个走进来的人都往这边看好几眼。
  
  PUA果然都是奇葩。
  
  我以前曾经弄过一个叫“德塔”的组织,大概就是搞搞PUA文化宣传的(如果这玩意儿真的能被称为文化),有时候翻译整理一些国外的文献。没想到里面有几个哥们儿还真的把自己训练成了把妹达人。我下午独自人走回客栈的时候就被其中一个胖子拦腰抱住。
  
  “老大!我终于见到你啦!”
  
  我知道这一定是“toG”。尽管我们都管他叫“土鸡”,但是他性格烂好人到要死,从来不以为忤。他也是整个坏男孩学院最赚钱的几个PUA之一。
  
  这并不是说他把妹多厉害……他只是很会做生意。一个在“杰塔”、“希塔”、“德塔”都跨栏胡混还居然没有招人厌的骑墙商人。整个晚上的饭局我都在听到土鸡大肆宣扬我的光辉事迹,我感觉自己屁股后面长出来一根永恒引领飞升的尾巴。
  
  同样从“德塔”出身并且成长为把妹高手(以及韦跃的宣传委员)的还有“Neyo”。其实他变得会把妹完全只是因为他长得帅。他逢人便吹嘘自己把妹吃遍天下全靠韦跃教他的三大招。
  
  这三大招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很多真正有本事的把妹高手也客客气气地跟我打招呼。他们好像还不知道我已经离职了。
  
  被吹捧一晚上的感觉简直比有人帮我打飞机还过瘾。
  
  小琳的闺蜜是和男朋友一起来的。我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带女朋友来丽江,简直是带面包去下馆子,要不就是带肉进狮子笼。男方是有点内向的理工男,无边框眼镜衬得他眼神很和善。我们在一家叫“神话”的小酒馆喝一种叫“风花雪月”的啤酒,因为据说烈酒都掺了假。男朋友每次敬酒都双手举杯、一口喝完,偶尔还洒几滴到他的红蓝格子法兰绒衬衫领子上。
  
  “我觉得他好帅呀,”小琳指着台上的乐队主唱说,“我暗恋他很久了。”
  
  我趁乐队休息的时候偷溜过去请主唱过来喝酒,“我朋友说她暗恋你很久啦。”然后我发现他们俩早就认识了,简直多此一举。主唱是高大的东北男青年,喝起酒来也一点不墨迹。闺蜜抱着他耳朵没完没了地讲话,她男朋友像块砖头一样坐在旁边,我和小琳私下偷笑。
  
  Neyo和Jacob带来一大帮朋友,闹哄哄地加入我们。小琳马上熟练地进入女主人的角色,斟茶倒酒照顾好每一个人。我突然接到我妈的电话。
  
  “以前你带回来一起吃过饭那个女孩子,她来找你,”我妈说,“她好像喝醉酒了,不停说你肯定在家。”
  
  “赶她走。”我说。
  
  “你做人怎么可以这样……”我妈好像很生气,我没等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嫂子面子给得很足哇。”我刚回过神就听到这帮流氓在嬉笑。的确,小琳是一个能满足你所有对妻子幻想的女人。
  
  男朋友敬了一圈酒以后就醉成烂泥。闺蜜又搂住Neyo大声说:“我们这算不算艳遇?”
  
  Neyo看了看她熟睡的男朋友,然后对我苦笑。
  
  “算不算艳遇?”闺蜜差不多是在吼。
  
  乐队鼓手用力地敲鼓。
  
  “其实那时候我还是挺喜欢你的。”小琳突然这么对我说,语速很快。
  
  “我那时候也挺喜欢你啊。你看,我都不敢自己去搭讪你,还是Jacob帮忙跟你说话我们才认识了。”
  
  “他比你害羞多了!”她抬头对天花板笑了起来,似乎那些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回忆一般。我突然很希望她不是在演戏。
  
  我们沉默地喝了一些酒。她又问:“那为什么你一点表示都没有?”
  
  我说:“我不知道。我这样就很开心,非要追你就好像喝酒非要强求一醉。”
  
  闺蜜和Neyo他们越闹越大声,他们开始编各种胡话威逼利诱我和小琳舌吻,完全就是PUA的那套“僚机”把戏。我不知为什么觉得很抗拒,抵死不从,结果几乎被他们绑起来,还好乐队主唱为我解了围,邀我上台唱歌。
  
  “你们不是付费点歌的嘛。”我问。
  
  “小琳的朋友当然不用钱。”他很生疏地拍拍我,然后开始弹吉他,居然是《喜欢你》。
  
  妈的,我最受不了当众唱老掉牙的情歌了。我长这么帅应该不是扮列侬就是演鲍勃迪伦,一脸不屌地唱完《大雨将至》就插裤袋下台,现场的辣妹得尖叫着“I WANT YOU!”晕倒才对。我不能做在公共场合唱Beyond这么傻逼的事情。况且我已经很醉了,舌头在打结。我的肝早就被我培训到喝啤酒也能很快进入醉态。
  
  但是下面的观众可没这么想,他们只想要起哄,任何事情都可以作为沸点。我哼到一半时台上已经乱作一团,他们七手八脚把小琳扛上台来,其中有人开始喊“亲一个”,没多久,几乎整个酒馆里的几十号人都跟着喊“亲一个”。我的脸被用力地压到小琳的脸上。这是暴乱,一点都不浪漫。
  
  我人生第一次害怕僚机把妹素养太高。
  
  脱逃出酒馆的时候我已经完全站不稳,小琳仍然穿着她的细高跟鞋搀扶我一路。Neyo拖了酒尸情侣二人组跟在后面,“老大,我会帮你解决障碍的。”他做出很够义气的表情。
  
  于是,慢悠悠地走到巷角的我和小琳终于黏在一起亲热起来。午夜的丽江小巷静寂无声,她胸罩硬梆梆的,嘴唇像一块含化的奶糖。她把手伸进我裤子里,突然电话响了。是闺蜜打过来的。
  
  “我得回去了,”她说,“我朋友喝得很醉。”
  
  我知道只要抱紧她就不会走,但是我松开手。明明我很想要她的。我顺着小路寻找回客栈的方向,夜空很通透,有云和月亮,路边有个喝醉的女孩子捂着脸抽泣,我隐隐约约看见猎户座的阴茎倒吊在天上。
  
  早上醒来时我发现手机里有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Neyo打过来的。我回电过去。
  
  “那个闺蜜根本就是个疯子!她发酒疯和几个醉鬼吵架,那些醉鬼没说两句就动起手来。小琳过去劝架,还被打伤了。”Neyo没睡醒,声音里有痰,“她还当着男朋友的面强吻我!”
  
  “她看起来就够嫌弃自己男朋友了。送上来你怎么不吃啊?”
  
  “我没反应过来。”能听得出他在揉眼睛。
  
  我起床收拾好东西,考虑很久要不要先去看看小琳,结果只用短信发了一句“保重”就跳上去机场的的士。
  
  在路上,顾孙子打电话过来告诉我,他爸爸在凌晨走了。我沉默许久,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背景听起来很混乱,他三番叮嘱我如期参加婚礼,然后匆忙挂了电话。
  
  而到上海的飞机还是照常晚点好几个小时,因为我只能买到临时增飞的航班。百无聊赖之下我读完了那本《穿裘皮的维纳斯》,过程如同生吞甘蔗,接着又在kindle上读《金瓶梅》。半夜到上海时已经没有去嘉兴的车,我急急忙忙找了辆野出租,忘记曾经预约夜班车。对方打电话来臭骂了十几分钟,全都是毫无逻辑的脏话,我没有反驳,听他骂完。
  
  “我还以为可以在KTV跟你合唱《A Kiss To Build A Dream On》什么的,现在只剩宵夜时间。”我见到顾孙子的时候他已然喝多了。
  
  在座的还有一些老同学,我惊异地发现面相最老实的老蒋身边坐着一位素不相识的女人,后来才从别人口里知道他前两年已经离婚,这带出来的是KTV小姐。顾孙子的好朋友肖楠是个两百斤的大胖子,梦想到新疆种向日葵然后自杀。他们嚷嚷着要带肖楠去做大保健破掉二十几年的铁处。我随便叙了叙旧就去了酒店,和我住一起的是被称为尿素的老同学,他老婆已经生了第二胎,而且他也没有工作。我在尿素对生活苦难的陈述中沉沉睡去。
  
  “你有没有看到我老婆的化妆师,”第二天一大早顾孙子开始第一个话题,而此时我正在给他系领带。“哦草那胸部至少有E,骚到痛。”他说。后来她帮我弄头发的时候我也的确被眼前的胸部晃到换不过气。伴郎团成员还有顾孙子的表哥以及一位同事,到齐以后我们又对伴娘团评头论足了一番。她们都穿着很漂亮的淡紫色低胸露背晚礼裙,我眼神飘来飘去,想盯着看又不敢盯着看。
  
  接下来无非是些接新娘塞红包迎宾客的把戏,婚宴倒是摆得颇为盛大。作为伴郎的表哥满场跑来跑去,照顾极其周到。虽然一直知道顾孙子一家是县城豪绅,但如此紧急混乱的情况下依然能顺利大摆排场,确实令人惊讶。
  
  在夫妻宣誓、两人交换戒指的时候,顾孙子大声对妻子说“我爱你”。我看到肖楠捂着眼镜框哽咽了几下。
  
  我说:“别悲伤,你会找到和你一样丑的人爱你的。”
  
  肖楠:“去你的,我那是鼻炎。”
  
  他们夫妻大敬了一圈酒,终于在我们这一席主桌坐下。
  
  我对顾孙子说:“刚才那一下肖楠哭了。”
  
  肖楠:“去你的,我那是鼻炎。”
  
  顾孙子和我们喝了一杯酒,然后对肖楠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些人愿意去自杀袭击,或者当众自焚。我以前很恨我爸,但我现在不恨了。如果死就可以获得爱,我早就自杀了。我不自杀的原因是不想让原本爱我的人在我死后恨我,我不想对这些怀有愧疚。但是想想,因为愧疚感而支撑的一生,和屎尿有什么区别。”
  
  肖楠说:“那我至少得种向日葵。”
  
  “找个女人和你一起种,”顾孙子说,“虽然有了女人以后你会发现还是撸的爽。”
  
  “没错,”我说,“女朋友只是用来和朋友吃饭时显得不那么孤单的。”
  
  “成为过来人以后每次听到这种言论我都想骂傻逼,”顾孙子说,“你这都是嘴硬。人都是终极孤独的没错,从晚饭和谁吃,到我是谁、要去向何方,这些问题都让我们觉得孤独。但每次半夜醒来,我听到枕边的呼吸,每次下班回来,我看到桌上那碗面,我都会彻底忘掉什么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的狗屎问题。这就是婚姻的伟大,这就是家的伟大。”
  
  肖楠说:“过来人救我。”
  
  我说:“你变真快,一会儿诋毁人生,一会儿歌颂人生。”
  
  “人他妈怎么可能是常态呢?”顾孙子说,“当你喝醉酒,你就变成了一个犬儒主义者。当你射完精,你就变成了一个虚无主义者。当你和爱人接吻,你就变成了一个理想主义者。”
  
  坠入爱河会变诗人,死爹也会。在坠入爱河的时候死爹,就会变成一个喋喋不休的诗人。
  
  晚上诗人守灵守了整夜,翌日已经累到没有办法送我。
  
  “有个伴娘问我老婆要你号码,我没给。”他在电话里说。
  
  “相比起伴娘,”我说,“我更喜欢你老婆。”
  
  “屁,人家问了你们所有伴郎的,我也不知道她想要谁,就只给了我表哥的。”他打了个呵欠,“姑娘给你就是暴殄天物。”
  
  是啊,她们应该和表哥那样可靠的男人坠入爱河,忘掉孤独。
  
  回到北京后我陷入前所未有的焦虑,我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个没有收入的人。“德塔”的一个成员邀请我到上海去开座谈会,我拒绝了。一个朋友拉我入伙去给一家炒黄金期货的公司做为期两个月的网络推广,我只能分到六千块,我一口答应下来。周末晚上,我和室友一起去看电影。
  
  “你们是去看电影?”电梯里,一位带北方口音的男子问。我望了下四周,只有我和室友,很显然他是在问我们。我点点头。
  
  “看《后会无期》还是《小时代》?”他继续追问。
  
  “《后会无期》。”我祈求电梯快点开门。
  
  “哦,这两部戏都是我一姐们儿投的,”他露出彭于晏式的微笑,“我来调查看看到底是文艺青年多还是脑残多。”
  
  北京的打工族,还真是可爱呢。
  
  ( 文/韦跃  来源/豆瓣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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